心灵捕手影评彭小莲导演活出独特之美
在我生命的六十多个春秋里,这是第一个没有彭小莲的春天。她走了快一年了(彭小莲, 1953.6.26—2019.6.19)。八十年代初,我正沉浸在书海中,一本英文语法书吸引着我的注意,当我抬头时,小莲已经踏入房间。“你在看什么?”她问,“英文语法。”“喔唷唷,这种书我从不曾翻阅过。” “那么我们去小学看看杨校长吧?”她的声音充满了好奇和活力。
童年、少年时代的小莲虽然未曾相遇,但因为她的名字在我们那片土地上飘扬,我耳边回荡着关于她的传说。有关于她与流氓交手,凶悍如虎;有关于她与男生共唱甜蜜旋律;有关于她到江西插队生活的故事;还有关于她考进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传奇。这些传言真假难辨,却又让人心生敬佩和安慰,那样的环境,她依然能展现出如此大的胆识和自信。
插队岁月,那十四五年,是我们共同经历的人生最艰苦、坎坷、磨难最深的时候,但我们都坚持下来了。小莲总是率真而活泼,如同旧日风采一般。我们重逢后,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客套,我们是一路人。在淮海路漫步时,她提起那些往事:“哪年插队,哪年调动,哪年上学……”那时,她正在北京大学学习,而我则在上海大学教书,我们都是那个时代幸运逃离苦海的人。但是,即便是在外表光鲜背后藏着累累伤痕,我们尚未勇敢揭开那些记忆,只愿暂且放下。
去学校闲逛了一圈,因为老师校长都不在,所以决定一起前往陕西路口的上海第二食品商店买饼干。我准备回到北京,而朋友母亲却想念上海的华孚饼干,让我带些回来。那时候,小 莲突然叫道:“买散装的,它们既便宜又新鲜。”她的指挥让我购买到了包装好的饼干,并将其装入塑料袋。她高兴地计算起来:“咱们省下六七毛钱吧?” “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一个会过日子的女孩!” 她大声回答: “这就是我的习惯。”
尽管人们看到的是一位光鲜亮丽的小莲——整洁脱俗,一看就知道家境殷实。但实际上,她家庭经济并不宽裕。母亲用自己的灯芯绒外套改给我穿,然后到店里染色,使之与新衣无异。这几年的时间过去,我似乎一直没长大,就连外套也被染了三次,最终一次染色结束后,由于袖口磨损严重,便无法再次染色。
跟谢晋导演合作1982 年,小 莲毕业分配到了上海电影制片厂。那时候,我正在美国忙碌于硕士博士学业寻找工作。而1985 年,在大学图书馆的一个中文杂志上,看到了小 莲的一篇中篇小说《黑夜 白昼》,一气呵成之后给予祝贺。不久收到回信,具体内容已忘记,只留下结尾的话:“好好的啊,活出你自己。” 这份强烈个人意识,在那个时代少见,可是我基本置之脑后,以世俗为准直至有一天坐在舒适沙发上的时候,从图书馆借来的中文书籍阅读得头晕脑胀,看到了许多作品中的独特魅力,将读者带入无尽梦境,让人感到压抑不安焦虑。她以朴素文字记录历史及生活,用非调侃非悬疑非潮流的手笔讲述真实故事,其中包括她个人家庭经历。
九十年代再次相聚是在1996 年初,当时小 莲从美国返回中国,而我则因母病重而回到国内。这段期间,小 莇对妈妈电话打来询问近况并留下联系方式。我立刻拨通,与忙于拍摄首部影片《犬杀》的团队汇合,上影厂门口约定见面。这次相聚,又是十几年未见,如今我们的青涩已经远去,我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中年人。在徐家汇附近巨大的建筑工地旁行驶的大型卡车扬起尘土,小 莇从灰蒙蒙尘土中走出来,昂首骄傲,大幅挥手响亮笑声,如战场归来的斗士豪放粗犷自信。当两个人拥抱紧密,每个人的变化都仔细打量,都齐声感叹时间过得太快。她建议去了简陋饭店,“只需一盘荠菜肉丝糕足够两人食用,还免费提供茶水那里聊天。” 那顿饭从午餐延至黄昏,因晚间安排要分手才不得不告别。
话题围绕为什么选择回国。那时候,她母亲还健在,“不要留遗憾,要回来陪伴”。当然,还有更重要原因,是对电影热爱,以及回国能更好地拍摄影片。而文学也是她的爱,对讲述中国人的故事离不开中国文化土壤。此后的二十多年,我们频繁交流开头一年数次,每隔几个月一次,最终每周甚至每天都会联系。
九十年代末拍摄《上海纪事》 《他们 的岁月》出版后,在淮海路的一家茶吧里谈了一整晚。那当时,《小说界》发表我的短篇小说《去似朝云无觅处》,由《小说月报》转载,那基于我的经历,用轻松笔触描写沉重历史只能写得到那个层度内心没那么强大。小 莇细说了《他们 的岁月》的创作过程写这本书极大挑战素材就在那里但要把它写出来就得忍受极度情感痛苦。她经历精神炼狱才能把父亲被打死的情景化作短短几段文字常常写得泪流满面夜不能寐。我深知这是为什么因为远远达不到她希望看到的深度所致/.
每张封皮上的“作者像” 小莉最大的是“真”。拍完《美丽上海》之后开始拍摄纪录片《红日风暴》,一部记录胡风分子命运史的事迹。那时,大部分胡风案受害者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再不拍就来不及了。她毅然决然背负摄像机各地采访仍存胡风分子的老人。这成为使命,要把真的历史留给世间。这部影片前后耗费六年的时间、小莉投入大量的心血付诸万全花尽所有积蓄对于付出的缄默,没有任何表示,这是一个选定的历史使命一个人的沉重十字架。在全民追求物质财富的地球上,她安于清贫简朴精打细算省下的每分钱都是为了更准确展现“真实历史”。为此,小莉再遭精神炼狱称自己落到惨不可闻状态然而生命力理性并未放弃药物辅助坚持阅读写作思考慢慢拉出了抑郁症.
我的房間裡,有幾本書是由她寫成還有一百多本書陸續送來給我的這些書,每本都是她認為最棒看過。一旦來美國總會帶著超重行李箱將厚厚的一叠書送給我最後一次來美國是在2017年的初頭一個人住於舊金山家的時候等待週末才能見面有一天當我開門時,她像是孩子般歡呼“你來啦!高興高興!” 在水產店發現巨大的生猛蟹 “[哟哟,這麼大我們一定要一人吃一隻]!” 發現愛好的橄欖綠夾克she試鏡前轉來轉去摆出各种姿势 “[灵吧?灵吧? 我穿好了吗?]”
每當彼女造訪,我們就無斷聊話